雲音告別了鐘離和水無衿，帶著鐘離一早準備好的各種食材，回到了自己的居處。

半夏見她回來了，興奮得一夜都沒有睡著，只顧著嘰嘰喳喳地拉著她問東問西，大多數問題都是圍繞著雲膳堂的食物，很明顯，她已經忘了雲音當初進去雲膳堂的初衷，甚至，她都忘了雲音曾經有過一個鄭重而又偉大的誓言，也忘了自己曾經拍著雲音的肩膀跟雲音說：“我幫你！”

直到次日雲音收拾了行囊，準備去淩天殿做鵲皇的禦用廚仙，她才驀然想起，原來雲音這兢兢業業三餘載，只是為了接近鵲皇。

淩天殿裏剛好在招募宮女，雲音遞了牌子，輕易地便進了淩天殿。淩天殿裏樓宇巍峨，裝潢簡約大氣，倒是與鵲皇的氣勢渾然一致。雲音一進去，就忍不住四處張望。可是這淩天殿畢竟不比雲膳堂，殿裏的宮娥管事一個比一個疾言厲色，見她四處張望，便開始出言呵斥，她吐了吐舌頭，再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東張西望。

進了小膳房，一切收拾妥當，她便禁不住想出去四處走走，好好將這淩天殿查看一番，最好，能把路給摸熟了，順道再邂逅一個鵲皇。

她到底是天真，這淩天殿哪裏比得別處，四處都是仙娥仙子，一個個各司其職，向來不允許無所事事、玩忽職守的。她還沒有走出門，便被小膳房的管事的叫住了，管事仙姑身形略顯臃腫，瞇著一雙小眼，目露精光。

雲音趕緊收回腳步，跟其他幾個一起進來的仙子排成一排，等著管事仙姑發話。只見管事仙姑小眼一瞪，語氣便帶上了幾分淩厲：“到了小膳房，不管你們是誰，都得老老實實聽老娘的話，把菜做好了，就是盡了自己的本分，誰要是敢亂跑，玩忽職守，或是狐媚子地去勾引鵲皇，可休怪老娘不客氣！”

倒是沒想到這管事仙姑說話會如此粗俗，雲音和身邊的幾個仙子面面相覷，待聽到管事仙姑從鼻腔中發出的極為不悅的一聲“嗯？”他們才一個個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。

本以為雲音這一手的好廚藝，能夠在這小膳房謀個好職位才是。卻不料這小膳房裏競爭異常激烈，仙姑兇神惡煞便罷了，連那一個個小仙女仙子也是明爭暗搶、勾心鬥角得厲害，她只想好好地做她的滿清芳和醉凝粱，只盼著偶爾能見一見鵲皇，讓鵲皇嘗一嘗她的手藝，也許她做的好吃，鵲皇會一邊慢條斯理地品味著，一邊對著她邪肆惑人地微笑。

一想到這些，雲音就不覺彎起了唇角。可是現實卻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，管事仙姑紅姑說，每一個新來的仙廚，都要從摘菜擇菜洗碗洗碟這些最基本的事情做起，無論是來自雲膳堂的鐘離仙廚的關門弟子，還是只有蠻力毫無廚藝的尋常仙子，都必須如此。她每日裏勤勤勉勉、兢兢業業，卻只能在那小膳房外的菜園子裏澆菜摘菜，從來沒有機會到別的地方去過。

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之久，終於她等不及了，厚著臉皮去找到了管事的紅姑，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一身的好廚藝，想要做個名副其實的仙廚。

她那話說得頗為直白，紅姑是多精明的人，什麽樣的人沒見過，什麽樣的話沒聽過？想找她晉升的仙子倒的確不少，可是哪一個不是先明裏暗裏諂媚奉承一番，把她哄得心花怒放了，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。怎麽也沒想到雲音竟然就這樣落落大方、理直氣壯地要求自己給她晉升，紅姑略有些懵，而後反應過來，不免有些不悅，於是接二連三地把跟雲音一起進來的幾個小仙娥仙子都給調了職，偏偏把她單獨留下，又做了近一年的種菜仙娥。

在這小膳房裏做種菜仙娥與在雲膳堂時還不一樣。鐘離師父對她視若己出，允許她在那小膳房出入自由，可這小膳房卻不一樣，自進來之後，哪怕工作再閑、效率再高，也沒有機會能夠偷偷溜出去。因此，自進了這小膳房，給凡人報喜的事情便停了下來。好在她早已料到會有現下這般光景，不僅托半夏為自己告了假，還早早地就交代了白墨，說她近期不會下凡報喜，讓白墨自己在幽簧山裏自己待著，莫要等她。

一年之後，雲音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，拿自己僅有的積蓄托人買了一副晶瑩剔透的墜子，笑嘻嘻地送給了紅姑，將阿諛奉承的話說了一大筐，終於讓這紅姑眉開眼笑起來。

紅姑慈眉善目地看著那對墜子，小小的眼睛瞇成了一道縫，“鐘離仙廚的關門弟子，手藝一定是絕等好的，從明日起，你就開始進膳房給曹靈仙廚打下手吧！”

於是，第二日，雲音便收拾了東西，離開了那片菜園。

鐘離的廚藝在雲庭向來無人能及，她好歹跟著鐘離學了三年，雖不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，但也算是深得鐘離廚藝精髓，自從開始去給曹靈仙廚打下手，那深藏了近兩年的才藝便開始如雨後春筍般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。

曹靈本來並不知道雲音是什麽來頭，雖見紅姑指派給她了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，只安排著她做一些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活。待看到她刀法嫻熟，手腳麻利，便嘗試著讓她做了一道菜。

這一道菜並不難做，因為太過稀疏平常，反倒顯示不出一個人的廚藝功底來。可是偏偏雲音做出的就甚是與眾不同，不光菜相好，口感也是極佳。曹靈只嘗了一口，就把眼睛擦亮了三分，對著雲音嘖嘖稱奇。

也是在這之後，她才知道，原來雲音便是五年前鐘離仙廚新收的那個小弟子。有這樣一個什麽都會的幫手固然是好，可是鋒芒過露，勢必會壓過自己，曹靈看著雲音那眉目帶笑、天真無邪的樣子，突然便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。她在這裏累死累活拼了五百年，也才混上了這麽個位子，若是就這樣被雲音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小仙娥給搶了去，她說什麽也不甘心。

心裏雖這樣盤算著，嘴上卻萬萬不能就這樣說出來。她放下了筷子，看著雲音炯炯有神的眸子，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：“味道雖然不錯，卻是缺了些火候，略顯輕浮。”

菜還有輕浮的？雲音表示不明白，曹靈卻是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，只留給了她一個背影。雲音拾起筷子，隨便夾了塊什麽嘗了嘗，只覺得越嘗越好吃，竟怎麽都沒吃出輕浮的味道。

她兀自琢磨不透，那邊曹靈卻是再也不曾給過她機會自己做菜。雖說是在給曹靈做幫手，實際上卻是一直站在曹靈身邊傻楞楞地看著而已，久而久之，她反倒覺得，自己比當初在菜園的時候更加不顯眼了。

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她的出頭之日，她已經兩年沒有見過鵲皇了，也已經兩年沒有下凡報喜了。她一直以為，自己的方法雖算不上巧妙，到底也是法子，假以時日，總能如願混到鵲皇身邊，卻怎麽也沒想到，這條路竟是這樣的漫長。

進淩天殿的時候，她還帶著鐘離師父贈給她的陳年荷前露和梅間雪，她把它們埋在菜園裏的地底下，本以為用不了多久便能派上用場，卻不料，自從壇子入了土，便再也不曾有過機會見太陽。

她心裏焦灼，卻不知該如何是好。她不是沒有想過辦法，她也曾經跟紅姑商量過，想要跟茜雪她們一起去給鵲皇送膳食，可是話才不過說了一半，便被紅姑冷眼一斜趕了出去。好不容易哄好了紅姑，可以跟著曹靈仙廚掌勺，烹茶做飯，卻不料這曹靈仙廚事必躬親，連勺子都不肯讓她碰一下。

她百思不得其解，直至有一次無意中聽到了曹靈跟另一個仙廚的談話，這才醍醐灌頂。趕緊連夜敲響了曹靈的房門，表明忠心。

曹靈自是不信，她卻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，鄭重其事道：“曹姐姐你放心，以後雲音只默默地下廚，對外還是說是你做的，誰也不知道。”

這話說得情真意切，曹靈卻是更加驚疑不定。俗話說，無事獻殷勤，非奸即盜。若是雲音提些要求，她反倒而能放下心來，可偏偏她什麽都不提。人一旦表現得太過無私，就難免會有更深的陰謀，曹靈不知道雲音的陰謀是什麽，卻知道，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陷入這個陰謀中去。

雲音見曹靈一點歡喜的樣子都沒有，心裏便有些慌，可是眼瞅著自己在這裏呆的時間越來越久，前途卻依舊一片昏暗無光，她便無論如何也不想就此縮回腳去，只好硬著頭皮告訴曹靈：“曹姐姐，實不相瞞，我其實是想像茜雪姐姐她們那樣，每日裏跑前跑後地為鵲皇傳膳布膳。我……我進淩天殿都已經兩年多了，卻從來不曾出過膳房，我想出去看看，這淩天殿究竟是什麽樣子的……”

她這話半真半假，說話的時候便有些底氣不足，可放在曹靈眼中，卻只以為是她心裏不好意思說出來，非但沒有懷疑，反而放下心來，拉著她的手溫和笑道：“我道是為何，原來是這樣。既如此，我便幫你……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